01

于敏把家里所有银行卡翻出来，挨个登录网银查看余额。写写算算了好一会儿，她将笔一扔，仰头靠在椅背上，疲累地阖上了眼睛。

她和高成在北京5年，挤在12平米的小黑屋里，没日没夜地工作。不敢请假，不敢生病，甚至偶尔加班太晚点个好点的外卖，都要肉疼好几天。

可即便这样，她连微信零钱里的一万多都算了进去，依然不够她看中的那套小房子的首付。

于敏越想越烦躁，听见高成开门的声音，她将头扭向一边，不愿搭理。

她妈已经答应资助20万，如果公婆肯帮一把，哪怕只能拿出10万，也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。

可高成不愿意，他说爸妈辛苦了半辈子供他上学。如今他已成家立业，俩老人身体大不如前，指着手里那点积蓄过日子，他没法开这个口。

于敏还能说什么，当初她以为有情饮水饱，义无反顾嫁给他的时候，就该知道公婆没有正式工作，能供高成上学的同时给自己攒点养老钱，不拖累他们已是不易。

高成像往常一样脱掉外套洗手，麻利地煮了两碗面条。两人挤在一张小桌子上低头扒饭，看出于敏闷闷不乐，高成东拉西扯没话找话，于敏始终不接茬。

高成放下筷子，拉住于敏的胳膊看着她：“老婆，你有没有想过回老家？在那边，咱们手里的钱能全款买一套大三居，生存压力也没有那么大。”

02

听高成说完，于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，她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：“你说什么，咱俩辛苦打拼这么久，可不是为了回你家那鸟不拉屎的地方。”

高成赶紧按着她解释，不是回爸妈居住的小县城，是去老家的市里，那边现在发展也不错，房子可以买在市中心。

于敏没好气地挣脱他的手，别说市里，就是买在省城她也不乐意。她家就在三线城市，如果愿意离开北京，她何必舍近求远去高成的老家。

高成坦言是爸妈的主意，二老年轻时做苦力掏空了身体，现在频频住院，俩人都不会用智能手机，挂个号都费力气，已经催了很久让他们回去。加上高成的公司也不景气，薪资一降再降，他也萌生了退意。

高成说最主要的是他们也该要个孩子了，以他们目前的能力，在北京想养个孩子不容易，回老家父母还能帮衬一把。

听到这里，于敏心里一沉。她已经32了，身体虽然没有大问题，但明显能感觉精力不如从前，已经开始走下坡路。

她之所以着急买房，也是想尽快安定下来，考虑生孩子的事。可她想的安定，绝不是回高成老家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地方。别说事业发展受限，将来孩子的教育也是问题。

高成还想劝说，于敏不想和他争执，推脱说要考虑一下。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拒绝，公公突发心梗住进了医院。

俩人火急火燎请假赶回老家。虽然一刻也没敢耽搁，但是毕竟隔了上千公里，他们回去的时候公公情况已经稳定。

03

婆婆见他们回来很高兴，只让高成在医院陪护了一晚，便一个劲儿催促他带于敏去市里逛逛。

于敏赶紧拒绝，毕竟公公还在住院，她和高成去闲逛不合适。高成却说没关系，他爸经常小病小痛住院，都是他妈一个人照看的，硬拉着于敏坐车到了市里。

这个西北小城，确如高成所说发展的不错，高楼林立。许是最近关注房子，没一会他们便被市中心某楼盘的促销活动吸引，一圈逛下来，于敏忍不住咂嘴，小城的房价真是便宜。

公公很快拿了药出院，他们在老家住了三天。

之前，于敏见公婆只是匆匆打个照面，婚礼那天也忙得没说上几句话。这几天相处下来，她发现公婆并非高成口中一无所知的小地方老头老太太。

所谓的不会用智能手机，也只是没有绑卡，不会支付。俩人视频刷的很溜，谈起最近的热门话题也是滔滔不绝。

在公婆和高成的闲聊中，于敏知道了她从事的行业在本市也有几家大企业，也知道了市里哪几所高中升学率不错。

他们回去后，于敏敏锐地发现，在高成见缝插针的洗脑下，她对留在北京没有那么坚定了。看过了老家宽敞明亮的大平层，她在北京看的那些小小的二手房，好像哪哪都开始不尽心意。

终于，在高成说回老家买房，可以省下她妈答应出资的20万后，于敏心一横答应了。

于敏爸前几年病逝，她妈是一名中学老师，退休金并不高。平心而论，她也不愿意掏空她妈的养老钱。

04

拿定主意，他们很快回老家市里看好了房子，位于市中心的大三居，180万全款。

钱交出去的那一刻，于敏的心随着公婆的笑声也安定下来。

没想到公婆会主动拿出10万块钱说帮着装修，说高成有个堂哥是搞装修的，做的活不错，人也很靠谱。

于敏还是不放心，毕竟装修是大事，要是不合心意，住在里面一直闹心。高成说让她放心，还拉着她看了几家堂哥最近装完的房子，活确实干得很细致。

为了达到她想要的效果，于敏花大价钱请北京的同事介绍了设计师，对方效率很高，很快根据于敏的要求出了设计图。

看了效果图，每一处细节都是她喜欢的，于敏稍稍放下心来。只要堂哥干活认真，按照图纸做出来效果不会太差。

她把剩余的十几万装修款交给公婆，就回了北京为他们的新房子添砖加瓦。

她算过了，手上的项目完成后，拿到的奖金够买新房的家具家电，所以她没有着急辞职。

三个月后，于敏和高成办完了离职手续。坐在回家的车上，这次她的心情和往日大不相同，从此她就要做一个安于现状的小城女人。

好在她买的房子，给她妈预留了房间。过两年把她接过来，只要她在乎的人都在身边，那么在哪里都是家。

此时的于敏一心憧憬着未来，没想到婆婆给她准备了个大惊喜。

05

回家的第二天，于敏便迫不及待地去看刚完工的新房子。一路上婆婆都在夸高成堂哥，说自己人就是不一样，不仅材料拿到了优惠价，活做的也格外细致。

于敏在婆婆欢快语气的感染下也充满期待，可打开门的一瞬间，她以为走错了，退出去又看了一眼门牌号。

房子的装修，跟她当初给的设计图八竿子打不着。一眼看去到处是收纳柜，加上不伦不类的家具，妥妥老家自建房的风格。

婆婆还在介绍冰箱洗衣机，趁着活动买的有多实惠，沙发是她选了好久才决定的，拉开还能睡觉，这样于敏妈过来的时候方便多了。

她还在为自己考虑地周全而沾沾自喜，丝毫没有看到于敏的脸色越来越黑。

于敏强压下心里的怒气：“妈，不是说好了只做硬装，其他等我回来了买吗？”

婆婆得意地眉毛一挑：“是啊，可你堂哥给力，省了不少钱。我想着也够买家具家电了，就提前买了，你们回来就能住，也省了劳心费力。”

于敏一口老血，差点没喷出来。

家具不好还可以换，最让她崩溃的是卧室。

于敏当初看中这套房子，就是主卧的衣帽间较大，还带了窗户。她对衣帽间没有太大的需求，有两排衣柜就可以。

她想的是把衣帽间改成儿童房，这样她照顾孩子方便，次卧给公婆住。原本的儿童房就可以留给她妈。

可婆婆却把主卧留给了自己，于敏刚走进去，她赶紧上前解释说她看过了，这间采光最好，公公有风湿病，不能住阴面的房子。

06

听到这里，于敏的怒气再也按压不住。说实话，她本来不愿意和公婆一起住。但想到他们只有高成一个孩子，留一间房以备不时之需，已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。没想到他们蹬鼻子上脸到如此地步。

于敏嗤笑一声，眼神盯着婆婆：“怎么，你的意思是你住主卧，我妈来了只能睡沙发呗。”

她一脚踢向旁边的柜子：“什么破烂玩意，全部砸了重新弄。”

婆婆“哎呦”一声上来拉他，看着变形的柜门心疼地不得了。

这时高成上来拉她去看次卧：“老婆你先别气，看看这边窗户大，也很亮堂，比咱们在北京住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。”

于敏真想一拳砸爆他的头，这可是她掏空积蓄，放弃事业买的房子，能和北京一千多一月的小黑屋相比？

她一句话不想再说，转身出去时，眼角余光撇到婆婆正盯着自己，眼神里分明有挑衅的意味。

怒气平消后，理智开始慢慢归拢。于敏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，才恍然发现，回老家买房子这事，她从一开始坚决不同意，到不情不愿，再到后来心甘情愿，一直是被高成牵着鼻子走。

而高成，是听了他爸妈的话。就在今天，他还试图说服她接受次卧。而她一次次的妥协，让婆婆误以为她好拿捏。

一瞬间，于敏仿佛看见了留在这里，未来要过什么样鸡飞狗跳的生活。而高成明显指望不上，只能在她和婆婆之间和稀泥。

她来这里，是为了过舒心的日子。可有这样一个婆婆，未来是一眼能看到头的糟心。

拿定主意，于敏将房子挂到中介。她说这几年太忙，好不容易闲下来要回家陪陪她妈。说完她不顾婆婆铁青的脸色，拉着行李箱决然离去。

07

房子并不好卖，虽然砸进去不少钱，但是拉垮的装修丝毫没有为它增值。于敏着急出手，只能忍痛降价。短短几个月，损失十几万。

好在当初为了安她的心，高成答应房子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，省去了不少麻烦。

但她签合同的时候，还是叫来了高成，他们俩人之间的问题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。高成试图说服她，答应很快把卧室布局改过来。

于敏已经心灰意冷，说算了，如果高成一心想留在老家尽孝，她也不强求，那就好聚好散。

于敏回到北京后，很快找到了工作。这几年的辛苦终究没有白费，在拿到报酬的同时，给她的简历也添上了漂亮的一笔。

这次她找了个大点的房子，把妈妈接了过来。既然暂时买不起房，那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，让自己过得舒心点。

几天后高成风尘仆仆地找了过来，他从一开始的试探，到得知于敏心意已决后，认命般留下来着手找工作。于敏看在眼里，但什么也没说。

既然他没有主动放弃他们的婚姻，她愿意再给一次机会。

只是从今以后，自己不愿意的事情，她绝对会第一时间明确拒绝，不给他游说自己的机会。

听高成说，婆婆知道他们卖了房子后气得病了一场，于敏没有接话。事情过去这么久，婆婆始终没有说过一句道歉的话。

以后他不会阻止高成尽孝，但那个老家，她不会再回去。毕竟她曾经真心想要放弃一切靠近他们，可真心终究被辜负了。

她并非一点也没有看出来，他们以公公住院为由，设计她回去看房子。也不相信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头老太太，随便刷刷手机就能知道市里的龙头企业是做什么业务的。更不相信家里没有孩子参加高考的老人，能精准地说出重点高中的升学率。

不过是他们提前查好，故意说给她听而已。那时，她把他们当家人，愿意退让。她以为，老人算计的，不过是儿女能陪在身边而已。

没想到婆婆以为她是真傻，一步步试探她的底线。想把她的家当战场，上演婆媳大战，那她直接撤退，毕竟她志不在此。

拼命读了那么多年书，不是为了斗婆婆的，有更广袤的职场，让她尽情发挥。